“28岁,我被骗光了所有积蓄”
作者 | 小鲲
十点人物志原创
有一次在杭州演出之后,有观众跑来和单口喜剧演员小鹿说话,他说,“你才29?我以为你都30多了。”
小鹿听了之后哭笑不得,也想了很久: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?后来她觉得那人可能是想说,她在台上讲的内容很成熟吧。
她周围的朋友都大她一些,早她一两年进入了“30岁”的阵营,她一直看着,觉得有趣。
29岁的时候,她觉得30岁的女人还挺性感的,她们都有故事。
忽然没了积蓄
二月一天,小李在盒马找到了排骨。想做糖醋排骨了,她就是为这个来的,但看看上面的价签,60多块,她就放下了,站在原处看了一会儿,还是走开了。想着,不吃也没关系。
的确,不吃也没有关系,只是第二天上班公司食堂恰好也做了排骨炖豆角。小李一边吃,一边流眼泪。
那是她被骗之后第一次哭。
2020年春天,小李被一个经常在一起玩的朋友骗走了所有积蓄。
小李和那个姑娘从前是咖啡馆的同事,两个人认识四年了,有很多共同的朋友。
那是疫情刚刚稳定后的一天,那个姑娘忽然在网上找到小李。问了几句上班复工的事后,就开始和小李说起自己最近在做的投资。
她当时实在是太热情了。加上的确知道她从前也做理财,共同的朋友和她一起买过基金,碍于情面,小李买了8000块。
她几乎什么也不懂,就是跟着朋友的指导一步一步操作。问到风险的时候,朋友给她发了很多自己之前收益的截图。
不到几天,这笔“投资”的收益就到账了,近五百块。小李偶尔会买支付宝的定期理财,知道这个利率高得不正常。
但一方面这个朋友确实一直都与她关系不错另一方面,后来和别人说起这些时,她也很平静地说:“还是贪吧”,侥幸的心理。总之,又补了一万多进去。
那个朋友见了,一直对她说这次的收益会更大,让她多充一点。见她不愿意,还自作主张地帮她又充了两万多。
如果那笔投资真的没有问题,账户里的五万多现金很快就会有3-5千的收益,好一点,相当于小李半个月的薪水。
小李过意不去,当晚就把卡里的积蓄取了出来,把朋友“补”的两万多块转给了她。但也就是对方收款后又催着小李再“补一点”的话让她忽然觉得不对劲。
当晚,她说想要把钱取出来的时候,朋友劝着劝着,忽然仿佛就变成另一个人,嘲讽她“有钱不赚”。
第二天小李就报了警,警察告诉她,这就是诈骗。这笔钱很难找回来。
报警前差不多就已经知道了,她听到这个这个结果还是挺平静的。她觉得,还好,自己只有28岁,还很年轻。
可能2-3年吧,就缓过来了。
差不多与小李同一时间,同在北京的小鹿也没了积蓄。
父母要在云南宣威老家换房,小鹿就把2015年开始工作后的所有积蓄都给了他们。“没有多少,但有多少算多少。”
这可能是父母从前完全没想过的。那之后,小鹿发现家里对她职业的态度缓和了。这也是她没怎么想到的。
在中国的单口喜剧领域,“小鹿”是个响当当的名字,她是中文领域唯一拥有三个专场的女单口喜剧演员。
2014年,还在读法学硕士研二的小鹿来到北京,她没有在律所实习,是冲着能学习写段子来的。
2015年后直到现在,她一直身兼两职,一面是不施粉黛雷厉风行的律师,下了班,化好妆上台就第一时间进入状态。
但关于自己在做喜剧这件事,她一直没有告诉家里人。
是很久之后已经可以在全国巡演的时候,有亲人偶然在网上看到她演出的宣传海报,发到家族的微信群里。他们说,小鹿,这个人好像你啊。
小鹿也说,是啊,真像。
即使在北京做一名律师,也不是让父母满意的生活,他们一直希望她回到老家,做个法官、检察官、公务员……端公家的饭碗最好,在他们的眼中,律师是“最后的选择”。
但在小鹿将自己的积蓄拿出来给父母后,父亲在和她的聊天时第一次间接地表示,接受了她“以律师作为兼职”的生活。只希望她不要辞掉律师工作全职去做喜剧。
一直不大在意钱的小鹿,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,从某种程度上来讲,这笔钱给了她一些自由。
下一个转机在哪?
月薪八九千,偶尔周末,去咖啡馆兼职。五万块,是小李2015年来到北京后几乎全部的积蓄,忽然没了,影响的不只是不舍得买一盒排骨来打牙祭。
她曾计划用那笔钱出国学习,到外面去生活一阵子。有朋友说,去一些地方读语言只要两万块。
五年前,小李23岁,在长春一家小有名气的咖啡店做咖啡师。
离开家乡刚来北京时,她也是在咖啡店工作,做咖啡和一切琐事。换到现在的行政岗位,是一个意料之外的际遇。当时咖啡馆的领导离职,就带她一起去了新东家。
很多了解小李情况的朋友都觉得这一步走得不错。毕竟,和做咖啡师相比,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行政,听上去要“靠谱”得多。
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机遇,何况小李拿的是幼师的大专文凭。在北京,这样的转折蛮幸运的。
但,下一次的转机又在哪里呢?
去年时,小李就开始想要换工作了。在现在的岗位两年多,拿“死工资”,涨薪微薄,能学到的新东西更少。她的上级已经在公司做了七年,不太可能突然换工作,这也意味着她没什么上升空间。
但想要跳槽更不容易,尤其是这两年,好机会并不多。她“观望”有一阵子了,不知道怎么才是最好的,只有一条是确定的——似乎大城市里的所有人都知道,“平跳”没什么意义。
小李似乎因此陷入了某种尴尬的困境。在北京,她没什么换工作的经验,之前朋友做的内推也没有下文。有时候很难不去想,真的有机会时,靠目前的简历和经验,又能不能抓住?
她还没有想得很清楚,但起码这一年,看来不会有什么变动了。
前些年刚刚到北京的时候,家里人会和她提起她刚毕业时曾有机会去深圳某附小工作的事情,但当时她选择了做咖啡师。
这一年有些时候,她会想起这件事。
在上海一家创业公司做AE的Lang面对着和小李相似的情况。两年半之前,她也是通过朋友的内推来到现在的公司。两年过后,也很清楚自己学不到太多新的东西了,但,进退两难——
在一家短视频新媒体平台工作,“风口”过后,这样的工作经历并不加分,而说到自己,29岁,在现在的职业方向上只有两年多的积累。
她挺清楚的,别说因为这两条难进大广告公司,就算进去了也一定拿不到现在的薪水,可能还要低很多。
那又是29岁能承受的吗?
下一次转机还看不到在哪里。
但对于钱的好,今年却是实实在在看见了。
春节回家时,她分别见了两个刚结婚的朋友,起码看上去,经济环境好些的确实也少些烦恼。回到公司,她收到职业生涯最大一笔收入,两万多,她存了起来。忽然就不想花掉,就开始存钱了。
六月时,她第一次带妈妈去了一家不错的日料自助给她过生日,看着她的开心,Lang觉得,起码这其中有一部分,是“有钱的好”。
也是今年,她开始和大她九岁的台湾男友同居了。两个人感情不错,也在考虑结婚的事,但她总觉得自己起码要随时能有可以缴“押一付三”新房房租的钱,不然,连和男友吵架都会有顾虑。
在上海,这样的故事并不少见。
自我成长,或者自我安慰
来上海之前,Lang一直生活在福州。离开前最后一份工作是在福州当地的公众号,吃喝玩乐,很快就把福州好玩的东西翻遍了。省会福州,也就是那么一圈地方。
在那里生活到20岁时,Lang曾送了一份礼物给自己,一整年的背包客旅行。那一年,她搭车、徒步、做沙发客……每个月都在不同的城市里生活,每一天都在遇到各式各样的新朋友。
这样的生活她后来又延续了很久,在福州的后几年,她只要有空就要往外面跑,穷游,三个月只花五千块那种,觉得“在路上”对自己意义重大。
那些年,她确实从一个极度内向的人,变成了自信、平和又乐观的姑娘。
她向往更大的世界和更多的成长,正好也有机会来到上海,但真正离开家乡才发现,自己可能并不像想象中那样独立、那样享受一个人的生活。
她皮肤黝黑,纸片人身材,日常最喜欢的打扮是吊带配热裤。美且酷,看起来和上海搭调极了。
在很多party上她也是瞩目的那一个,很快就能结识到新朋友,但,聚过也就不再相见。
她开始发现这里人人都很“现实”,常常在聊的是彼此的资源,不在一个圈子里的人很难维持一段友谊。
有一个夜里,她哭着打给家里的朋友。
站在现在的节点上,回头说在上海的“成长”,可能更多就是这一点——是真正了解了“自己”。
这两年稳定的工作与感情,让她自己也觉得“越来越像自己了”。柔软,不强求,能开始面对前面说到的“现实”。
后来再看着朋友圈里世界各地的“打卡”,五花八门的展览、演出,她会想到这些照片背后的人,是不是也曾经或正在面对和自己一样的种种。
她很清楚自己应该不会留在上海,这个城市,如今对她来说就是“赚钱的地方”。她想尽快积累一笔财富,然后就去海边生活,和男友一起开一家小店。如果那时他们还在一起。
要一直成长,这似乎是所有生活在一线城市的女孩常在说的一句话。
一年之前,小李报名了中国传媒大学的专升本课程,汉语言文学专业。
但因为疫情的影响,上半年的考试取消了,每年的10月之后,她又要开始准备年会。她打算明年春天再开始专心做这件事。
在北京这些年,她学过水彩、设计、大提琴……不是每一项都能一直坚持,去年开始的大提琴课程,今年也因为疫情暂停了。但她也还是觉得,想学东西就要开始,开始,是很重要的。
专升本的课程真的要上网课,她觉得是好的,虽然原本三年的课程因为种种原因要在自己这里被压成一年半,但不管结果如何,听过课总也还能学到些什么。
去年时,路小雨也学过一门课程,关于“美”。在上海这座城市,任何年龄的女性都该漂亮,路小雨喜欢这件事,想将它作为自己以后的事业。
两三年之后,自己31、2岁的时候,她希望它能“上道”。但现在还没有真正去推进,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还没理清楚。
她在上海的一家剧院里做公众号编辑,是个央企,疫情里也稳稳当当。
她每周写一两篇稿子,工作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找灵感。平日里最多的活动也是看书、看展、听演唱会,关注的,是如何保持自己的“感受力”。
她挺了解自己的,太接地气的生活会让她难受,而上海会滋养她。
虽然,在很多人眼里,拿着上海交大研究生学历的人过得这么“惨”,是对自己的一种浪费。
也可以不做那么正确的选择
也是在这个春天,路小雨还在家办公的时候,写着写着,颈椎忽然剧痛,然后,脖子就不能动了。
还好到了医院,大夫给开了药就让她回去了。但这件事如果让泉州家里的亲戚知道了,大概率也会被纳入“路小雨过得很惨”的证据之一。
事实上,从这段僵直的颈椎开始,她确实进入了一段很不顺的时间。
找了好久刚刚租好的房子,房屋中介就破产了,给她留下近一年的“租金贷”。虽然对方说会按月偿还,但她也必须要换一个房子,如果对方哪天真的不还了,她就要在上海付两份房租。
工作三年,一直没什么存款,工资八千,没有上升空间。还背上一颗“不定时炸弹”。似乎确实“有点惨”,但其实,她是不太在意的。
路小雨一直是个“怪人”。她读了上海交大的影视编导研究生,但知道自己是个完美主义者、不适合团队作业的影视行业,就没有从事过这个职业一天。
进了剧院这一行,也只是因为偶然间看了一场音乐剧,喜欢上那个男主角。
她后来也一直不算认识他,但是知道那个男生谈恋爱了的消息时,她就是真真切切的失恋了。
她到现在都是母胎solo,可就是,彻彻底底的浪漫主义。如果说她曾经说过什么“现实”的话,最现实也不过一句:在现在这个社会,没有情绪保障就无法生活。
但对于一直以来这样的生活,她是有底气的。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。她从小不缺爱不缺安全感,长大了也不觉得“匮乏”。
在这样的路小雨看来,人生其实也可以不去做那么多的“正确选择”。唯一,是不希望父母也觉得自己过得不好。
而连这个问题都已经解决的小鹿,早已不再去想什么“正确与否”。只要还能持续输出喜剧作品,她就是一头勇往无前的小鹿。
农历年的时候,她跑去澳大利亚看男友,却因为疫情导致的航班取消在那里停了很久,有一天想到自己一直以来的生活。她忽然诧异,周末呢?周末都去了哪里?
事实上哪有周末。全年的时间,她几乎每天都有演出,就算不商演,也要为磨段子去开放麦。
她其实不觉得辛苦,不然也不会多年之后才“反应”过来没有周末的事实。反而有浓厚的知足。在有选择的时代,自己也有做单口喜剧这样事情的选择,简直开心得不行。
她现在只希望自己更坚定一些。
刚到北京时她就想做一档艾伦秀那样的节目,疫情前,这个节目已经启动。她现在就想带着“福鹿秀”一路狂奔下去。
但从演员到一档节目的负责人,她最真切感受到的是,热情和才华不能浪费,但热情和才华也都“没有用”。
得有办法、得解决问题。她告诉自己说,不要再准备了,要敢去试错。也不要把时间花在抱怨上了,做好凡事亲力亲为的准备。
必须要更有担当才行了。这样一想,对30岁“竟”生出了诸多期待。
“福鹿秀”也因为疫情暂停许久了,但隔了一个疫情,她也又生出许多新的想法,开始着手改版。
可能真的是因为“30岁”这个标签,她觉得,它会给自己一个“力度”。 也许,真的可以为女性发出些声音了。
可能进入了某种状态后,很多东西,都不再是你的选择,而是必须。
而对于一些很多人觉得“必须”的事,比如结婚,她觉得他们还没有这个必要性。她和男友相恋三年、同住在北京的胡同儿里,感情状态很好,还没有一定要进入下一阶段的动机。
她只要求自己每天“必须”做一件事——看一会儿书。
当生活越来越趋向稳定化,或者感觉被生活压得固定住时,翻开书,就是摆脱现状、抽离自己的方法。
她最近看的一本,叫做《醒来的女性》。
文中图片由受访者提供,封面图来自《欢乐颂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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